15.纹身
  闻音没想到陈宗敛会在她说完话后突然侧了下身,手电筒的光便从旁边直直打过来,穿透他修长的两腿间,单薄的布料下紧实韧性的肌理隐隐可见,还有属于成熟男人的雄性资本。
  嗯…非常可观的形态。
  像还在深冬沉睡的兽,以待春日苏醒,气势汹汹。
  “从来没这么穿过,这还是头一次。”陈宗敛脸上也带着点笑,墙面有扇镜子,照不完他全身,但他垂眸一扫也觉得有几分滑稽。
  上面像是严谨冷肃的精英,下面是痞里痞气玩得花的浪荡子。
  闻音仓促移开视线,没忍住弯了弯唇角,反倒宽慰他一般:“应个急,反正也不穿出去给别人看,没事的。”
  她觉得手电筒的光打得太直,怼着天花板也不好看,便点燃了两盏香薰蜡烛,窗户开着一道缝透气。
  “你的腿怎么样了?”
  陈宗敛关了手电筒,走过来看她,目光在她的脚踝上扫过。
  “没什么大碍,就扭了下,没伤着骨头。”
  “这里有医药箱吗?”
  闻音摇头:“没。”
  陈宗敛在原地站了几秒,随后转身进了浴室,片刻后拿了条湿毛巾出来,“敷一敷,要好一些。”
  闻音没拒绝,接过毛巾自己敷好,然后抱着双膝坐在床边。
  陈宗敛也在她对面的懒人沙发上落坐。
  想到刚才一瞥而过的画面,闻音拿了条毯子递过去,“盖一下,免得着凉。”
  休息室的面积不算大,陈宗敛就坐在她眼前,因为人高,随便一放的两条长腿存在感很足,甚至因为地方窄屈膝着显得有些委屈似的。
  趁着他盖毯子的时候,闻音的目光随意的扫向四周,试图找点话题来缓解微妙尴尬的气氛,无意识的视线一转,掠过他的脚,闻音愣住,有点意外,“你这脚上,是纹身吗?”
  陈宗敛动了动腿,大概是为了让她看得更清楚些,没否认:“嗯。”
  闻音没想过他也有这么离经叛道的时候——如果纹身也算叛逆行为的一种话。
  毕竟陈宗敛在外给人的形象虽然是温润随和的,但骨子里那股冷劲儿也没藏,时不时的就会露出来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疏离感,像皎皎天上月,这时跟下了凡一般,很是接地气儿的让人感到亲切放松。
  闻音有些好奇:“是小猫还是兔子?”
  香薰蜡烛的光感不强,主打的就是一个昏暗氛围感,隔着点距离闻音看不清,但也不好直接凑过去仔细瞧。
  “猫。”
  陈宗敛言简意赅说完,便对上她圆润而亮晶晶充满兴味和惊讶般的眼睛,微顿,接着有些失笑的解答了她想询问的话题。
  “小时候我爸妈都忙,没时间陪我,所以便养过一只狸花猫,它陪伴了我十五年,在我二十岁时寿终正寝,这个纹身也是那时纹的。”
  闻音静静听着,下巴抵在膝盖上晃了晃,有点唏嘘:“看来你真的很喜欢它。”
  “是喜欢,不过纹身是个意外。”
  “嗯?”闻音偏头不解。
  她的影子就映在后方墙面,歪着脑袋翘起几根头发,倒像是好奇探索新事物的猫。
  陈宗敛垂眸:“那时有个朋友失恋,但又忘不掉前女友,所以让我去陪他纹身,说想给自己留点念想,后来纹身店老板说双人份有打折,朋友为了折扣生拉硬拽着我不放手。”
  闻音忍俊不禁,说:“你这朋友挺逗的。”
  光是想想一个人要走一个人苦苦哀求死活不松手,结果只是为了点纹身折扣,那场景都很有意思。
  陈宗敛也笑,昏黄的光下,眉眼也染上几分随性的温柔。
  闻音轻声说:“我也有纹身,不过不像你这么有意义,就是单纯觉得好看,成年后纹的,那会儿叛逆。”
  在她的后背,两边肩胛骨中间,是一只展翅的水墨青鸾,但并不方便展示出来给陈宗敛看。
  “纹身不是叛逆。”陈宗敛否认了这个定论说法,“成年人有选择的权利,喜好罢了,有能力承担后果和责任就行。”
  闻音笑:“被蒋女士追着训了好几天呢,说我翅膀硬了想飞。”
  她腿上的毛巾换了三次,冷敷后的痛感的确消了些,让她好受得多。
  时间才过八点,还早,闻音有些饿了,翻箱倒柜的找出了些零食,就这么边吃边跟陈宗敛聊着天。
  “我小时候特别调皮捣蛋,上蹿下跳的,我妈老说我是皮猴儿。大概是读三年级时,有一回升旗仪式我迟到了,不敢正大光明的从学校大门进,就翻墙,被老师抓了个现行,吓得我从墙头摔下来把胳膊摔折了。”
  “所以你怕老师就是从这时开始的?”陈宗敛笑问。
  闻音眨了眨眼,说:“不全是。后来我吊着胳膊回学校,老师也没放过我,让我写了一千字检讨,那时我们写作文最多都才三百呢,一千字把当时年纪小小的我都吓懵了,像是听见了天方夜谭,检讨写完老师还让我去主席台上念,当着全校师生的面,后来大家都知道我翻墙被逮了,还不知从哪儿传出来首打油诗。”
  “什么?”
  闻音想了想,回忆着笑道:“三年七班的闻音,翻墙摔个屁股蹲儿,灭绝师太逮正着,连滚带爬写检讨。”
  ‘灭绝师太’是那时他们班主任的外号,挺严厉的一个女老师,学生们都挺怕她,闻音也怕。
  她小升初都在一个学校念的,这首打油诗几乎贯穿了个她大半个学生生涯,她在学校也是出了名的,刚开始时还有些羞愤难当,但架不住她脸皮厚,也就随他们调侃逗乐。
  陈宗敛道:“那的确是不小的心理阴影。”
  毕竟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流言蜚语,对小孩子来说,都会产生一定程度上的伤害,也不是每个人都像闻音这么豁达想得开。
  香薰蜡烛是薰衣草香味的,恬淡怡人,很助眠,吃饱喝足闻音就有些困了,眼皮子不住往下掉,头也昏昏沉沉的。
  陈宗敛让她先睡,她也没矫情,被子一圈便翻身背对着他,没多时就沉入梦乡。
  陈宗敛回完陈医生发来的问候消息,也跟着闭上眼。
  懒人沙发很软,他睡得并不是很舒服,也没睡熟,耳边响起迷迷糊糊的呓语时,便睁开了眼。
  晚上11点半,闻音发起了高烧。
  电话也是这时打进来的,陈宗敛在铃声响起的那瞬便按下静音,看见闻音脸色潮红的重重呼吸着,眉头难受得紧紧皱起来。
  “闻音。”
  陈宗敛唤了她两声,没把人叫醒。
  闻音闭着眼睛哼哼说热,手有气无力的推搡身上的被子,鬓边的发都是湿漉漉的。
  陈宗敛给她拧了湿毛巾擦脸,旁边的手机在静音状态下又震动起来。
  ‘臭弟弟’的备注很醒目,像是有什么急事,又锲而不舍的,在对方第三次打来电话时,陈宗敛接听了。
  “宝宝!”电话那头急急忙忙传来亲昵的喊声。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“宝宝?你怎么不说话啊,外面下了好大的雨,我给你发消息你都没回我,我们这边都停电了,你那里呢?”
  陈宗敛沉默着,握着湿毛巾的手突地一顿,他低头。
  大约是为了渴求那点凉,闻音的脑袋偏了偏,滚烫的脸颊埋进了他的掌心里,嘴唇微张着,呼出热气,柔软的唇瓣抵在他的虎口处。
  “宝——”
  “你好。”陈宗敛出言打断了他。
  方泽樾一愣,不可置信又谨慎询问:“这是闻音的手机吧?”
  “是,她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。”
  方泽樾立马质问:“你是谁?闻音呢?她现在在哪儿?”
  陈宗敛静默了几秒,垂眸看着闻音,她还枕在他的掌心里。
  他试着抽走手,闻音扒着他没放,含糊咕哝了句难受,声音很小。
  陈宗敛斟酌道:“我是她朋友,她现在……”
  他话还没说完,闻音突然哭了起来,像得不到糖果而哭闹的小孩,耍脾气似的又往他手里钻了钻,呜咽着哭腔:“疼……”
  陈宗敛收了声。
  安静。
  随即方泽樾炸了,暴怒:“你他妈的到底是谁!?你敢动她一下试试?”
  陈宗敛蹙眉。
  还没来得及解释,手机忽然没了动静。
  拿开一看,竟是闻音的手机因为低电量自动关机了。
  暴雨的潮腥气从窗户缝隙钻进来,和蔓延室内的香薰混杂,同时不时响起的难受嘤咛隐隐勾兑出些苦涩的气息,经久不散。
  而陈宗敛的手心里,盛着闻音落下的热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