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  竹马说,等他高中便来娶她。
  待他迎娶之时,她便可以离开祝府了。
  她刚入府那时,每当爹爹去宫里当值,主母就会百般刁难她。责骂不给吃食事小,最恐怖的是将她关进小黑屋里……
  繁华一想起当时的场景,全身就忍不住发抖。她直至今日都一度觉得主母有病,特别是在她刚入府那一年,允棠才两岁那年,她觉得那时候的主母病得最重。
  幼时的她被主母私下苛待缺衣少食时,她曾偷偷耍了点心计让爹爹知晓了这一切。爹爹虽然惩戒了主母,但爹爹回宫当值后,迎接她的却是差点命丧黄泉。
  就是那次,主母将她关进了小黑屋。
  主母说,人总有千万种意外身亡。
  她害怕极了,也曾逃跑过一次。
  一出府门她差点就被街上不怀好意的叫花子抓了,恶心的手蒙住了她的眼睛。再次醒来她被卖到大人口中说的‘红楼’,在那饿了几天的时间里,年纪尚小的她懂得这是什么地方。
  她们说她年纪小,还接不了客。但生了这般好面容,再养养便是名动京城的花魁娘子。
  也有人说,她现在这个样子刚刚好,就有大人喜欢……
  繁华听不懂大人们都在说什么,但那些落在她身上令人作呕的目光,让她后悔逃出祝府了。
  但好在她命好,主母主动在爹爹休沐前一日,给宫里递了口信说她不见了。
  她命好,又被爹爹寻了回去。
  从此她便学乖了,也学会了如何在这府里生存下去。
  想到这里繁华停住了脚步,她缓缓抬起头仰看悬挂在头顶上的牌匾——祝府。
  她到家了。
  她挪动僵硬的身躯入了府,门口的小厮仿佛没有瞧见她这个人般。
  繁华摸着事先就挂在腰间的香囊,向主母的正院走去。前些日子主母说头疾又犯了,让她制个安神助眠的香囊,务必所有药材包括绣工都要她亲手亲劳。
  因为上山采药,晒药,制药的时间比较长,繁华这两日刚将香囊做好。
  她知道祝允棠在主母院子里,她拿着香囊去找主母了。
  主院的下人见着是繁华来了,也没阻拦她,同时没人进去为她禀报。而凑巧原本伺候着主人们的丫鬟嬷嬷们,也没在门口守着。
  察觉不对劲的繁华在离房门还有几步路的时候,顿住了脚步。
  繁华听着向来对她咄咄逼人的主母,此刻正温声细语、略带无奈的安慰祝允棠,“棠儿莫哭,阿娘在的。你永远都是阿娘同爹爹的掌上明珠,谁也永远抢不走属于你的东西。”
  “只是,季家那庶子一跃龙门高中成状元郎。你爹爹如此喜欢她,喜欢季家那庶子。若不是你母亲我从中阻拦,她如今便是状元郎夫人了,日后定要狠狠报复你我二人的。”
  祝允棠抱着江氏,窝在她怀里就重复着一句话:“繁华就是个小偷,你快给她找门婚事将她嫁出去。”
  江氏十分宠爱着这个女儿,轻拍着她的背,替她出谋划策:
  “棠儿,你想嫁给季家那庶子吗?”
  “阿娘可以让你代嫁。”
  江氏的声音低了下去,让屋外的祝繁华听不着母女两人说了些什么。她只知道自己的身子在微微颤抖,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——代嫁。
  主母竟然想让允棠代她出嫁……
  屋子里谈话的后续繁华并没有再听下去,代嫁两个字带给她的冲击就非常大了。她小心避开府上的其他人,挑了条小路跑回自己的院子里。
  她紧紧将门扉合上,后背都抵在门上,胸膛在快速起伏着。
  她无法置信刚才自己偷听到的消息,主母竟然要让允棠代她嫁给季宴安。
  “爹爹宴安……”繁华第一反应就是向她最亲近的两个人求助,再过五日爹爹便从宫里回来了。
  今日宴安高中,他今晚必然会来寻她的。
  她耐心的等待着,看着外头日头西下,星辰布满夜空。再看着星辰消失于空中,黎明代替黑外。
  窗外送进来一阵风,少女薄纱的衣裙随风飘动,腰肢无力顺着木门往下滑。
  一夜过去了,她等的人没有出现。
  第2章
  繁华等了一夜,季宴安没有来。
  甚至第二日、第三日、第四日,他都没有出现过,也没收到季宴安消息。
  她不敢往深细想,恰巧她这几日也病倒了,脑子里浮浮沉沉的,她就更不愿意去想季宴安为何迟迟无消息递给她。
  这四日来,她高热难耐。在烧得糊涂时,全然凭着本能为自己抓药。甚至有一次熬药的时候,她晕倒在了灶台旁。等她再次醒来时,人已经在她的屋内了。
  屋子里没有人,桌子上放着熬好的中药,还有一支金步摇。
  繁华不知晓是谁帮了她,金步摇又是谁留在此处的。
  但是她心中却隐隐有个答案,这个金步摇是出自谁手。
  临到第五日的时候,她的高烧终于退去。今日她终于不用带着病去干活了,因为爹爹要回来了。每逢爹爹修沐的日子,主母便不再会为难她。
  繁华拿着梳子对着铜镜梳着发尾的发丝,自四岁入府到如今十八岁,这十四年来她都被困在这祝府当中。这里四四方方冰冷的墙是禁锢她的枷锁,她被困在这四方天地太久太久了。
  久到都快忘记自己是谁了。
  她轻摸着金步摇上的花纹,欲对镜戴上这金步摇,几番摩挲过后,她终究还是没戴上这金步摇,反而将它锁进了抽屉里。
  如今的她,还不适合。
  繁华将物品归置好后,她向那扇早已腐朽老旧的房门走去。
  吱呀一声,房门大开,屋外的阳光争先恐后从门缝中向她涌入。温暖的光辉照落在她的身上,衬着她洁白的裙摆熠熠生辉。
  今日,必然会是一个好日子。
  繁华早早便在大门口等候,往日里她的妹妹祝允棠也如她一般,早早的就在府门口等待着爹爹的归家。不知今日为何,祝允棠迟迟未曾出现。
  她未曾了解祝允棠今日为何不同她来争爹爹,爹爹的马车便如同往常一样,在酉时一刻出现在祝府前。祝愿全掀开马车帘子,一抬眼便看见繁华候在府门前等他。
  “爹爹!”一见到祝愿全,繁华那双漂亮的杏眸瞬间弯成小月亮。她微提起裙摆,激动地朝祝愿全小跑而去。
  祝愿全温和朝她一笑,同样那一双沉静睿智的双眸也一块弯成了小月亮。他乐呵呵的细心叮嘱她:“慢点慢点,爹爹在这。”
  每逢这一刻,便是她人生中最欢乐的片刻之际。
  繁华在离祝愿全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住了,她笑靥如花地看着祝愿全。他们父女俩人,长得最像的便是这一双漂亮的眼睛。
  “爹爹近日可安好?女儿可想念爹爹了,日日盼着爹爹归来。”繁华上前一步主动帮祝愿全去拿他的包袱,祝愿全顺手递给小厮拦下她的动作。随即他笑吟吟的示意繁华跟着他入府。
  繁华的目光紧紧跟着祝愿全走,守门的小厮殷勤向二人问好,道了句老爷、大小姐。
  “爹爹在宫里什么都好,陛下很照顾爹爹。倒是你,爹爹在宫中一直放心不下你,最近瞧着可是瘦了。若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同爹爹说,爹爹做不到的事情,还能求陛下帮你。”祝愿全说完,脸上流露出几分心疼的神色。
  他在宫中一待便是差不多一月,与家中亲人聚少离多,每月只有短短的两日休沐时间。
  听闻此言,繁华的眼中瞬间有了水汽在氤氲。她特意在出门前上了一层妆去掩饰自己的病容,谁知爹爹还是一眼便瞧出她的不妥。
  “爹爹,女儿确实有一事……”繁华犹豫着要不要同爹爹找个无人的地方,状告主母打算让祝允棠代她出嫁一事。她尚且还在犹豫时,就有人打断了她的思绪。
  她大老远的就听见祝允棠摔东西哭闹的声音,主母院子里的下人个个都低垂着脑袋。
  “我不要入宫,谁要嫁那个暴君。”
  “他就是一个孤家寡人的命,他克妻克妾克亲人。我要是入宫了,肯定也要被他克死的。”
  “而且他性情冷漠狠戾,阴晴不定,毒舌的狠,文武百官都被他骂的狗血淋头过。”
  “我要是入宫了,我没被他克死,就要先被他的唾沫淹死!”
  “让我入宫,还不如让我一条白绫吊死得了。”
  入宫?主母不是打着让祝允棠代她嫁给季宴安的主意吗?
  繁华十分不解地看向爹爹,她并没有在爹爹脸上发现一丝惊讶之色,反倒她在爹爹脸上瞧出了几分愠色。
  果不其然,她听见爹爹怒斥一声:“胡闹!”
  屋子里的人顿时安静了,紧接着爹爹迈着大步伐快速向主屋走去,他在外头悉数都将祝允棠的话听了去,明了这是什么事。本来他今日回来,也是有意要劝说棠儿的。
  “你有几个脑袋,敢如此非议陛下!陛下如若同你说的那般,你爹爹我日日同陛下一块,怎么现在还好好的!”祝愿全一改刚才温和的模样,严厉地斥责着祝允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