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章
  祝愿全没有想到这个决定,竟然获得了全家的一致同意。今早他夫人江元音同他说此事时,他还担心自家两位孩子不肯。
  他估量了一下行程后说:“短则三四个月,长则半年及以上。”
  此话一出,在场四人皆沉默了,耳旁只剩下马车轮子压在路上的咕噜声。
  在马车行至祝府门前,江元音同祝允棠率先下马车入府了。繁华最后下的马车,祝愿全在府门前等她。
  祝愿全见她过来,压低了声音对她道:“你的婚事,宴安今日同爹爹说了,会好好安排好的。”
  祝愿全一笑,“待宴安上门提亲,婚期已定,写信告诉爹爹即可。爹爹必然会在晚晚婚期前,归来的。”
  繁华没想到爹爹在临走前,已经同宴安沟通好了她俩的婚事。
  她面露不舍,“爹爹,陛下的头疾竟然如此严重吗?大周有许多治疗头疾的药材也都不管用吗?”
  祝愿全摇头,“这十年来,爹爹同太医院同僚均无法根治陛下的头疾。”
  太医们都束手无策,那陛下的头疾该是多么严重?也难怪爹爹在这个节骨眼,执意南下。
  繁华理解爹爹心中的追求,只期盼着他早日得偿所愿归来。
  ——
  爹爹第二日便回宫里了。
  繁华如今是上了族谱的小姐,她院中的下人们也被教训惩戒一顿,府上暂时没有人敢轻怠她。她也从往日里住的破漏屋子,搬回来了满芳庭。
  下午日落时分,爹爹又归来了。他今早向陛下禀明南下的意图,得到了陛下的准许。过几日便可跟着官船一同南下番禺。
  全府上下都在为爹爹南下做准备,主母全身心都在爹爹身上。两日后,繁华同江氏和允棠一块去渡口为爹爹送别。
  江头的风很大,繁华在岸上目送着爹爹的船只远去,爹爹在甲板上同她们挥手告别。
  风迷了眼,她红了眼眶。
  “爹爹,您不能走……”允棠双手提着裙,脚步疾步如飞地往岸边跑去,意图去追祝愿全,“爹爹您不要走,皇宫会吃人的,爹爹……”
  府上的下人们急忙去追祝允棠,“二小姐岸边危险。”
  远去的船只径直往前,不可能调头。甲板上的祝愿全看到飞奔过来的祝允棠,心中亦是十分难受。
  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,在孩子如此重要的节骨眼下,抛家弃女南下番禺。
  下人们已经拉住祝允棠,她依旧挣扎着大喊:“爹爹……”
  江氏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向前,她看着闹腾的女儿,吩咐着下人,“将小姐们带回府。”
  繁华入了族谱后,身旁都有两位丫鬟全天照看着她。在她瞧见允棠去追爹爹的举动后,她迈出脚又缩了回来。
  爹爹是不会回头的,她就算去劝了允棠又能如何?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,她如今自身都难顾。
  “大小姐,请上车回府吧。”繁华身旁的丫鬟道。
  繁华只好上了祝府的马车,而允棠那边,她也在下人们的拥护下,坐上了马车。
  繁华不知道允棠的情况如何,因为她回府后就被困在自己的院子里了。
  夜晚她正在庭院的亭子里,看着天上的明月,想着明日用早膳时看看允棠的情况。
  她心里正想着允棠呢,手上突然被人塞了一个包袱。她抬眼,允棠正站在她面前。
  祝允棠沉着一张脸,语气不善地同她说:“带着你的东西,现在马上就离开我的家。”
  繁华楞在原地,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。
  祝允棠拉起她的手,拽着她往偏僻的角落走去,压根不是带她去正门的方向。
  “我不走。”繁华停住脚步,视线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:“你告诉我缘由,为什么要我离开。”
  第11章
  “因为我嫉妒你,从小就嫉妒你,嫉妒的发狂。”祝允棠喘着粗气,一副抓狂的样子,声音却压低了许多,似乎并不想让人听到她们的谈话声。
  “你现在就离开我家,爹爹回来我就说你死了。”她使劲拽着繁华,意图将她拽走。繁华常年干活,自然比从小娇生惯养长大的允棠力气大。
  允棠拉不动繁华,她知道自己不给出个所以然来,繁华是不会听她的。
  “你自小就长得比我好看,比我遭人喜欢。”祝允棠幽怨地看着繁华,“你要是进了……”她瞬间闭口,气得直跺脚,双手烦躁地抓了抓发髻。
  “总之,你不想死就听我的。”
  繁华还是没弄懂允棠的意思,且如今的她还不能走。
  祝允棠发现祝繁华不为所动,急的额角直冒冷汗,情急之下也口不择言:“难道你还在等季宴安吗?他如今飞黄腾达了,是绝对不可能娶你的。”
  繁华身子一僵,却还是相信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,为季宴安辩解一句:“我相信他的为人。”
  在祝允棠开口前,碰的一声,有物体往她后脑勺一敲,巨大的声响让她耳旁嗡嗡响,双耳均听不见允棠说了什么。
  她只看见允棠着急同她说着什么,眼中的愤怒逐渐转变为惊恐。
  然后,她便失去了意识。
  ——
  繁华是被疼醒的。
  她虚弱的微睁开眼,后脑勺一阵阵的抽疼。她疼地抽气一声,刚睁开的眼又合上了。
  耳边很吵,像是有人一直在说话,像聒噪的苍蝇一般嗡嗡作响。她听不清旁人说了些什么,只觉得脑子好疼好疼。
  她的眼前一片漆黑,看不见任何事物。迷迷糊糊中,脑海里一闪而过一个画面。画面里一只手捂上她的眼睛,另外一只手将她抱在怀里,抱着她急速奔跑着。
  不知为何,她能够感知到画面上的人,也如同她现在这般,听不清身旁的人们在说什么。
  繁华痛苦地皱着眉,试图去听清身旁的人在说什么。
  “小姐小姐。”不断有人在推搡着她,在她耳边一遍遍呼喊她的名字。她努力睁开眼,发现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。
  来人是祝允棠院子里的一名丫鬟,繁华见过她,不过平日里并未有接触。
  “小姐您终于醒了,吓死奴婢了。”春桃将繁华缓缓扶了起来,繁华伸出手去摸后脑勺,疼得倒吸一口气。
  春桃连忙制止她,“别碰!小姐您后脑勺上有伤,等会又出血就麻烦了,会污了发髻的。”
  “什么?”繁华发问,她现在思绪迟钝的很,无数的疑惑困在心头。
  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是梦吗?她为什么变成如今这个样子?
  她环视着四周,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里。她为什么在这里?允棠又去哪里了。
  “小姐没有时间了,您快下去吧。”春桃拿着包袱,将繁华从马车上扶下来。
  繁华不明所以,被春桃搀扶着下来后,才发现四周都是马车。每辆马车旁都站着一位穿着打扮得体妙龄女子,再往远处看,还有穿着宫装的嬷嬷正在检查着每位女子手上的牒册。
  这是在宫里。繁华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,一股寒意席卷全身。
  春桃将繁华的包袱递给她,繁华双目惊恐,手脚发软,根本没有接住春桃递过来的包袱。
  包袱落地散开,掉出里面的祝家牒册,还有一枚做工繁华瑰丽的金步摇。掉落在地的碟册刚好打开,繁华颤抖着缓缓将视线落在碟册上。
  牒册上面写着:祝繁华,年芳十七,祝家嫡女。
  年芳十七,爹爹明明说她今年十八的!
  怎么会如此!怎么会如此!
  春桃慌忙将地上的东西都捡起来,重新收拾好。繁华立即转身就要回马车上,蹲在地上的春桃抓紧了她的裙摆,直直朝她跪下。
  “姑娘,您回不去了。这是在宫里,前头就是检查秀女牒册的地方了。”春桃自己也红了眼眶,跪着朝她走近两步:“您回去了,二小姐怎么办?祝家怎么办?这可是欺君之罪,是要诛三族的。”
  “姑娘病重的时候,还是二姑娘派人救了姑娘,那碗药就是二姑娘让奴婢熬的。”
  繁华迈上马车的右脚一顿,她缓慢地闭上眼,两行清泪从脸颊簌簌滑过。
  “您帮帮二姑娘,帮帮祝府吧。二姑娘昨夜还想帮您出逃,还被夫人罚了。祝府养您十四年,也该是您回报的时候了。”春桃朝她磕头,将地面磕得梆梆作响,“老爷最疼爱姑娘了,连二姑娘都不及姑娘在老爷心中的位置。”
  “您往回走了,就是要断送祝府上上下下几十号人的性命呀。”
  繁华背对着春桃,她憋着气咬紧下唇,两种不同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激吵着。
  后退一步,便会让祝家成为一堆白骨。
  往前一步,便是她主动背叛了同宴安的感情。
  届时她落选回去,宴安会相信她是被逼无奈而主动进宫的吗?
  她麻木而又僵硬地收回了右脚,她没得选择。
  她这条命,从来就不属于她的。既然是她欠祝家的,欠允棠的,那她还了吧。